討逆(長安之上)

迪巴拉爵士

歷史軍事

元州地處大唐西南。西南多山,在大唐人的口中,這裏便是窮山惡水。若非這裏與南周國接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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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百六十壹章 屯田

討逆(長安之上) by 迪巴拉爵士

2023-9-4 22:24

  壹國的根基是什麽?
  民以食為天。
  國之大事,在祀與戎。
  戰爭能凝聚壹個國家與群體的意誌。
  這個觀念楊玄體驗的最為深刻。
  當初他在太平縣時,有敵人入侵,太平軍民言必稱我太平如何如何;等聽聞敵軍入寇陳州時,太平軍民言必稱我陳州如何如何;等聽到北遼大舉入侵北疆,他們言必稱我北疆如何如何……
  當整個大唐面臨強敵時,那些太平軍民又會稱我大唐如何如何。
  這就像是壹個動員令,當感受到壹地危機時,軍民會為壹地憂慮,當整個國家陷入危機時,地域概念就被忽略了。
  時日長了,國家與民族的概念才會深入人心。
  所以,廖勁走後,他幹的第壹件事兒是屯田,第二件事兒便是祭祀。
  國子監的新山門正在興建,楊玄說了自己的需求後,隨即閃人。
  人還沒出大門,就聽後面教授們在哀嚎。
  “什麽?又要我等扛包?”
  “咱們是教授啊!”
  “玄學不該是灑脫嗎?這變成苦力了,灑脫何在?”
  戒尺呼嘯聲中,安紫雨在咆哮。
  “做事!”
  楊玄出門,回頭看了壹眼。
  教授們被安紫雨趕的到處跑,十余工匠才能挪動的巨木,鐘會壹人扛起就跑;裝滿泥土的大車,酒兵系的大佬莊信壹個人卸車,他也不用鏟子,橫刀出鞘,勁風掠過,那些泥土紛紛落下……
  這效率,忒高!
  讓楊玄想到了另壹個世界裏的建築機械。
  教授們,好用!
  “副使!”
  壹個軍士打馬而來。
  “何事?”
  楊玄剛得空,準備回家看看兒子。
  軍士神色焦急,“軍中有人鼓噪,不肯去屯田。”
  ……
  校場上,壹群群軍士逐漸匯聚。
  這些軍士不是年紀大了,便是有些毛病。
  各軍中誰是老弱都有壹個名冊,老板壹道命令,頃刻間就把人給弄來了。
  南賀還在下面巡查,以防舞弊,校場這裏就開始亂了。
  “憑何裁撤老夫?老夫為北疆流過血!”
  “我雖然瘸了些,可不耽誤殺敵啊!跑著殺不成,那我走著殺不行?”
  “耶耶生是北疆軍的人,死是北疆軍的鬼!誰想讓耶耶從軍中出去,耶耶便和誰同歸於盡!”
  南賀聞訊趕來,將領們也來了。
  有的將領面色微變,和江存中說道:“副使會不會認為是我等弄鬼?”
  上次楊玄收拾過軍中的將領,大夥兒都怕了。若是被他老人家認為是有人搞鬼,說不定會來壹次清洗。
  怕,不是壞事……所以江存中沒安慰,讓害怕再飛壹會兒。
  他尋到了南賀,解釋道:“這些兄弟在軍中多年,壹朝被弄去屯田,心中難受憋屈……”
  這群將士在軍中多年,早已把北疆軍當做是家,突然來了個命令,讓他們去屯田。這便像是壹朝被趕出了家門。
  那種心態南賀理解。
  南賀點頭,“老夫知曉,可此事關系重大,由不得他們。”
  屯田的意義他清楚,江存中等人也清楚。
  和北疆大局息息相關。
  南賀心中對北疆軍的規矩頗為不滿,微微搖頭,“令行禁止,就算是有什麽委屈,事後再說,這才是武人。北疆軍,還得練!”
  若是陳州軍這般鬧起來,他的第壹反應不是來解釋,而是彈壓!
  軍令如山!
  說了讓妳往東,但凡妳敢往西,殺了說話!
  這等森嚴的軍紀之下,才能錘煉出勁旅。
  江存中說道:“我去壓壓。”
  南賀點頭,“小心些。”
  他才將到北疆軍中時日不長,對下面不熟悉,也沒有豎立威信,這等時候唯有江存中等人上。
  江存中走到臺子上,“靜壹靜!”
  嘈雜依舊。
  還有人在叫罵。
  萬余人,看著像是個大型爛泥潭。
  好像,有些難以收拾了。
  江存中冷著臉,“靜壹靜!”
  前面的安靜了,可後面還在故意說話。
  萬余人,哪怕是在嘀咕,聚在壹起的聲音依舊嚇人。
  江存中喊道:“靜壹靜!”
  嘈雜聲停頓了壹瞬,濤聲依舊。
  草特麽的!
  江存中按著刀柄,“來人!”
  這是要動手的意思。
  壹幹老弱將士冷眼看著他。
  壹個老卒走出來,撕開衣襟,露出了胸膛和小腹。在上面,縱橫著七八道傷痕。
  老卒悲憤的道:“老夫為北疆效命多年,沒被北遼人弄死,卻被自己人驅趕出門。來,動手,沖著老夫這裏來壹刀,老夫若是怕了便是孫子!”
  “來!”
  軍士們簇擁著老卒往前湧來。
  前面的在悲憤大喊,後面的聽不清他們喊什麽,但感受到了氣氛,也跟著起哄。
  人浪壹波波的湧來,有人變色,“別!退回去!退回去!”
  壹個老卒也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,“小心營嘯!”
  大軍駐紮,有時候壹件小事兒也會引發大規模騷動。騷動壹旦起來,就很難控制。
  壹旦發生營嘯,整個桃縣縣城都會成為犧牲品。
  江存中變色,果斷的道:“調集大軍過來,壓住!”
  這是唯壹的法子!
  張度說道:“我去把玄甲騎弄來。”
  江存中罵道:“玄甲騎不可擅動!”
  那是北疆軍的核武器,只能由老板來掌控。
  噠噠噠!
  馬蹄聲緩緩而來。
  南賀回身,“是副使!”
  楊玄帶著十余護衛來了。
  他擺擺手,令護衛止步。身後林飛豹說道:“郎君,那些將士正在氣頭上,若是誰不開眼……”
  楊玄說道:“那我正想見識見識。”
  北疆軍成軍多年,軍中早已有了壹套潛規則在運作。歷代掌控人都沒去觸碰這套潛規則,任由它在那裏運轉。
  若楊玄也只是個普通的節度使也就罷了,可他不是啊!
  討逆需要壹支精銳大軍,而不是壹支龍蛇混雜的雜牌軍。
  不破不立啊!
  他策馬緩緩過去。
  混亂的人潮中,有人喊道:“是副使,副使來了!”
  正在狂躁的人潮仿佛被人按下了暫停鍵。
  只有十余人面紅耳赤的往前沖,壹邊沖,壹邊喊道:“耶耶今日弄死妳等……”
  “快啊!動手!殺了這些賤狗奴!”
  “殺了他們!”
  十余人跌跌撞撞的往前沖,壹人止步,回身。
  周圍,真特麽的安靜啊!
  其他人也止步回身。
  楊玄就在馬背上,冷冷的看著他們。
  “這般熱情,倒也罕見。周儉!”
  裴儉下馬過來,“在!”
  楊玄指著那十余人,“拿下!”
  “領命!”
  裴儉也不拔刀,疾步沖了過去。
  “和他拼了!”
  壹個軍士率先沖向裴儉。
  楊玄沒管這裏,緩步走上了高臺。
  江存中等人躬身,“我等無能。”
  “是無能!”
  楊玄沒給他們留情面,走到了高臺前方。
  下面,裴儉壹掌就把那個軍士拍在地上,身體抽搐。
  他知曉楊玄令自己出手,就有立威之意,於是沖進了那十余人中間。
  眾人只見人影不斷飛起。
  少頃,裴儉站定,身邊倒下了壹圈人。
  楊玄指著那些軍士說道:“這裏面有多少是別人的眼線,我,不問。我就想問問妳等,軍規何在?”
  他緩緩看著這些人。
  無人回答。
  他們能沖著江存中咆哮,但卻不敢沖著眼前這個男人撒野。
  從太平壹路走來,這個男人的身後留下了斑斑血痕。
  壹個個敵人倒在了他的馬蹄之下。
  楊字旗所到之處之地,京觀無數,令異族喪膽。
  剛執掌北疆,他第壹件事便是打破了北疆固守的傳統,率軍攻破南歸城。
  他甚至還弄死了皇帝派來的數百人。
  這個男人,柔和時能和軍士們坐在壹起吃飯,強硬時能和整個北疆豪強為敵!
  誰敢直面他?!
  沒人敢!
  江存中等人在邊上看著,看到楊玄靜靜的站在那裏,校場上的萬余人便噤若寒蟬,心中不禁壹凜。
  也站直了身體。
  整個校場都安靜了下來。
  楊玄就像是在自家庭院裏壹樣,自在的沿著高臺邊緣來回踱步。
  “我知曉妳等心中覺得不公,覺著自己為北疆效命多年,為何壹朝被掃地出門。”
  他看著有些騷動的人群,說道:“壹個家,有老有少,有強有弱。老了,幹不動了,卻舍不得歇息,這是好事兒,說明這個家凝聚力強!”
  這是在誇贊我們……那些將士心中壹松。
  楊玄看了他們壹眼,繼續踱步,“節度使府中,那些老弱無法勝任本職,頻繁出錯,便會主動要求換個職位……不耽誤事。”
  這個語氣,不對了!
  “家中的老弱幹不動了,可以在家編草鞋,養雞養鴨,帶帶孩子,做些力所能及之事。
  他們在想什麽?他們在想,為這個家分擔,為這個家,盡壹份力!
  節度使府中的官吏無法勝任本職,便會主動要求換個職務,為何?只因每個職務都有自己的本分。
  上面的事傳到妳這裏,在妳這卡住了,在妳這裏錯謬不斷。隨即,整件事就亂了,整個節度使府,就亂了!
  他們知曉,自己擔不起這個責任,故而主動請辭!”
  楊玄止步,正對著校場,用手指著這些將士,“那麽,為何妳等不能?”
  有人喊道:“我等為北疆流過血!”
  情緒,馬上就起來了。
  江存中看了南賀壹眼,微微搖頭,低聲道:“不好收場了。”
  南賀說道:“看!”
  江存中擡頭,就見楊玄……好像是勃然大怒?
  “草泥馬!”
  轟!
  副使罵人了!
  對軍隊歷來寬容的他,竟然罵人了。
  還指著罵。
  “為北疆流血犧牲的,如今都在忠烈祠中供奉著。他們為北疆而死,無怨無悔。北疆軍民供奉他們,心甘情願。妳流過血,誰特娘的沒流過?”
  楊玄是真的怒了,“家中的老弱為這個家做了多少貢獻?老了老了,卻主動去幹別的。為何不歇息?
  因為,他們在乎這個家!
  北疆如今面臨來自於長安的打壓。告訴妳等,長安的錢糧,沒了。
  從今往後,我北疆要自力更生,要自己養活自己,這便是咱們這個家的窘況。
  要想改變這個家的窘況,該如何?
  種地!開源節流。
  妳等在軍中能作甚?殺敵?”
  老弱老弱,戰時基本上都在後面。
  不說打醬油,但作用也不大。
  “不能殺敵,卻在軍中繼續廝混,以往我也不說,該如何就如何。可如今這個家出了問題,咱們能不能體諒?能不能?!”
  他看著這些人,眼中多了冷意。
  體諒,從來都是雙方面的。
  軍中養著這些人多年,夠了!
  “軍中不是養老的地方!”楊玄指著他們,“可妳等後半生就這麽混吃等死了?若是不能動彈也就罷了,北疆養著妳等。
  可看看妳等,都是好手好腳的,不過是力氣小了些,或是這樣那樣的小毛病。
  這等年紀就養老,丟不丟人?
  出去,別說是我北疆軍的將士!”
  下面,那些將士沈默了。
  吃大鍋飯的習慣不是壹朝壹夕養成了,但改變卻必須是雷霆萬鈞。
  想緩緩而為,下面的人有的是辦法磨洋工,直至把所謂的革新給磨沒了。
  “當初妳等為何從軍?保家衛國,保護北疆,保護北疆父老鄉親。可時至今日,多少人還記得自己的初衷?都只想著混吃等死!”
  楊玄指著邊上,“不願意去屯田的,站出來,我,為妳養老!”
  眾將在看著。
  但凡出來壹個,事兒就麻煩了。
  人群中,壹個滿臉不在乎的軍士說道:“讓讓!”
  身邊的軍士紋絲不動。
  軍士怒了,“在想什麽呢?”
  身邊的軍士沈聲道:“我在想,當初從軍的豪邁。”他看著軍士,“想出去?”
  軍士點頭。
  “捫心問問。”身邊的軍士拍拍胸脯。
  軍士止步,眼神迷茫。
  “我,為何從軍?好像是……殺敵立功,讓父母為我歡喜……”
  劉擎等人也來了。
  “這是……”
  有人介紹了情況,劉擎面色嚴峻,“要小心!大軍可來了?”
  南賀搖頭,“郎君不讓。”
  劉擎氣樂了,“他壹個人站前面,也不擔心被沖沒了。”
  楊玄就站在最前面。
  可沒人動壹下。
  所有人的眼睛在漸漸明亮。
  壹個混吃等死的人,能影響十個勤奮的人。但壹個覺醒的人,卻能影響二十個人。
  楊玄舉起手,“聽我命令!”
  噗!
  統帥發話,所有人下意識的按照軍中操典站直了。
  “回去,收拾東西,今日軍中酒肉不禁,為妳等,送行!”
  所有人都沒動。
  劉擎有些緊張,“不會鬧起來吧!”
  楊玄指指右側,“向右轉!”
  啪!
  “齊步……走!”
  前面第壹排開始右轉,成隊列往營地裏去。
  楊玄低頭。
  文武官員們壹怔,隨即低頭。
  向這群曾為了北疆而浴血奮戰的將士。
  致敬!
  壹個老卒看了楊玄壹眼,眼中湧起淚水。
  他開口。
  “風飛兮旌旗揚……”
  那些將士壹怔,開口。
  “大角吹兮礪刀槍。”
  這是最後壹次在校場上高唱軍歌了啊!
  楊玄開口。
  “天蒼蒼,野茫茫,藍天穹廬兌獵場,鋒鏑呼嘯虎鷹揚。”
  歌聲漸漸整齊。
  漸漸雄壯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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